追悼会过后又过了月余,凌云关的重建已初见模样。新砌的演武场用青灰色的条石铺就,石缝里还嵌着未扫净的细沙,晨露沉甸甸地挂在木桩顶端,被初升的太阳照得像碎钻,轻轻一碰便簌簌往下掉。场边的兵器架上新添了几柄打磨光亮的铁剑,剑柄缠着防滑的布条,是君瑞前几日刚修好的,晨光扫过剑刃,映得练武者的影子都带着层银边。
上官鸿煊左臂的绷带彻底拆了,新生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浅粉。他挥着木剑与南凌风对练,招式里还带着从前的狠劲,却比从前稳了许多。只见他劈向肩头的剑在离南凌风寸许处陡然收势,木剑带起的风扫落对方发间的晨露,引得南凌风挑眉,嘴角带着一丝调侃:“怎么,怕把我劈成两半,千羽要跟你拼命?”
“少废话。”上官鸿煊回剑带起残影,剑尖点向对方腰侧,眼神中透着认真,“上次你用藤蔓绊我脚踝的账还没算。”南凌风侧身避开,指尖微动,场边的藤蔓便像活了般窜过来,顺着上官鸿煊的小腿缠了两圈,可在触到他旧伤时,又似有所察觉般悄悄松了劲。
欧阳枫在一旁举着铁皮盒当靶子,盒子上还留着几处弹孔,是上次试新炸药时崩的。他踮着脚把盒子举得更高,扯着嗓子嚷嚷着:“千羽,瞄准点!别总往我脚边甩藤蔓,再偏点就该捆住我鞋带了!”洛千羽站在三丈外,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心里暗自担心自己表现不好让南凌风失望。但他指尖凝聚的精神力却稳得很,甩出的藤蔓“嗖”地掠过半空,精准绕住铁皮盒的提手,还不忘在盒底打了个小巧的蝴蝶结。
宁舒乐端着新熬的药汤从长廊走过,陶碗边缘结着层薄薄的药膜,那是用新采的紫苏叶和蜂蜜熬制的,专治筋骨劳损,散发出一股独特的混合香气。他看见苏琼宇蹲在演武场边给木桩缠护垫,粗布护垫上用红线绣着简单的平安结,那是慕容雪昨夜就着油灯精心缝的。“琼宇,药好了。”宁舒乐扬声喊,声音被晨风吹得飘了点,“等会儿让凌风他们歇口气来喝,凉了就苦了。”
苏琼宇应着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掌心沾着点护垫里的棉絮。他往演武场里扫了一圈,目光掠过顾逸晨和林熙言那边,忽然挠了挠头,发间还别着片不知何时沾上的海棠花瓣:“说起来,这一个多月怎么没见着小黑?那小家伙跑哪儿去了?上次我给它留的野兔肉干,还在灶台上晾着呢。”
这话一出,正和顾逸晨检查雷纹木桩的林熙言动作一顿。他指尖凝着点治愈光,正往木桩的裂缝里注入,听见“小黑”两个字,光粒“啪”地落在石地上,碎成星星点点。“是啊,”他恍然道,语气里带着点自责,“前阵子忙着给伤员换药,又要催新苗生长,竟把它忘了。”他转头看向顾逸晨,眼底藏着点急,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衣角,“逸晨,你最近见过它吗?上次它叼走我绣了一半的帕子,我还没找它算账呢。”
顾逸晨正用雷灵力梳理木桩上的纹路,淡紫色的光丝顺着木纹游走,把松动的石块都粘得牢牢的。他闻言摇摇头,指尖的雷光收了收,落在林熙言发顶,眼神带着安抚:“最后一次见,是它叼着你落在了望塔的手帕跑了,当时它尾巴翘得老高,以为你在跟它玩闹,我以为它又去满山疯跑,没太在意。”
“别慌,熙言。”季泽抱着胳膊站在廊下,噬魂刃斜斜靠在柱边,剑穗上的铜铃被风吹得轻响,“你跟它不是有契约吗?用精神力试试,说不定那小家伙正在哪棵树上睡大觉呢。”
林熙言点头,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契约的感应像条温热的丝线,从他心口蔓延出去,穿过演武场的石缝,掠过西墙的藤蔓,往东边的山谷里延伸——那是种很奇妙的触感,带着小黑特有的、有点毛躁的暖意,像揣了只晒过太阳的小毛球。可这一次,林熙言却隐隐感觉小黑的气息似乎有些微弱,心瞬间揪了起来。片刻后,他睁开眼,长舒一口气,眼底的焦虑散了大半:“找到了,它在东边的樱花林里,气息很稳,好像……一直在那儿待着,没乱跑。”许是太过担心,他话音刚落,指尖的精神力便不受控地顺着契约涌了过去,带着点催促的意味,像在说“快点回来”。
众人正说着,宁舒乐忽然指着东边山口,药碗往廊柱上靠了靠:“那是不是它?”
远处的山道上,果然有个小黑点在快速移动,身形不大,跑起来一颠一颠的,像颗滚得飞快的煤球。它四条小短腿倒腾得极快,尾巴高高翘着,嘴里似乎还叼着什么粉色的东西,随着跑动轻轻晃悠,粉白的碎片时不时往下掉,像撒了一路的花瓣。
“是小黑!”苏琼宇先认了出来,把手拢在嘴边喊,“小黑!这边!你的肉干在我这儿呢!”
那黑点闻声跑得更快了,一路溅起的尘土裹着草屑,没多久便冲到演武场边——正是许久未见的小黑。它一身黑毛油亮得像抹了油,只是肋条隐约能看出点轮廓,想来是没好好吃饭。最显眼的是它嘴里紧紧叼着的东西:一枝开得正盛的樱花,粉白的花瓣沾了点露水,枝桠上还挂着片嫩绿的新叶,显然是刚折下来的。凑近了才发现,花枝中段有几处浅浅的齿印,像是被反复叼着又放下过,枝桠末端还沾着点湿润的黑泥,带着股腐叶的腥气,不像是樱花林里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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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熙言快步迎上去,弯腰将它抱进怀里,指尖抚过它后背,能摸到肩胛骨处细细的骨头,心疼地说道:“你这阵子跑哪儿去了?知不知道大家都在找你?苏琼宇的肉干都快晾成石头了。”小黑舒服地眯起眼,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吟,把樱花枝往林熙言手里送,尾巴在他胳膊上扫来扫去,沾了点草籽的尾尖蹭得他手腕发痒。
顾逸晨走过来,指尖轻轻碰了碰樱花枝,花瓣上的露水便顺着他的指腹滑下来,在石地上洇出个小小的湿痕。“看来是在樱花林里占了块地盘,”他低头看着小黑把脑袋往林熙言怀里钻,眼底漾着笑意,“还不忘带礼物回来赔罪。”
林熙言看着怀里亲昵蹭着他手心的小黑,又看了看那枝带着晨露的樱花——花瓣边缘有点蔫,显然是被叼了一路的缘故。他忽然笑了,指尖在小黑湿漉漉的鼻尖上点了点:“罚你接下来三天都跟我待在医疗点,帮我给伤员递绷带,不许再乱跑。”
小黑似懂非懂地晃了晃尾巴,把脑袋埋进他颈窝,毛茸茸的耳朵蹭得他下颌发痒。演武场的晨光正好,木剑相撞的脆响、藤蔓摆动的轻响、欧阳枫“再来一次”的吆喝、还有小黑满足的呜咽声,混在一起,像首踏实的歌。
南凌风收起藤蔓时,瞥见洛千羽正悄悄把那朵带蝴蝶结的铁皮盒往怀里藏,脸上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上官鸿煊揉着被藤蔓缠过的小腿,嘴角却勾着点不易察觉的笑;宁舒乐把药碗往石桌上放,碗沿的药香混着樱花的甜,在风里漫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