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2章 对蜀地伪朝狂风般的攻势

两人屏息凝神,如同雕塑般在井旁一处坍塌了半边的柴垛后伏了片刻,竖起耳朵捕捉着周围的每一丝风吹草动。

确认安全后,“泥鳅”如同一缕青烟滑到井边,迅速探头朝井内望了一眼。

幽深的井口下,水面反射着破碎的月光,寒气丝丝缕缕地冒上来。

“水鬼”则警惕地半蹲着,身体紧绷,目光如同两柄出鞘的匕首,扫视着胡同口的方向,耳朵捕捉着远处街上传来的任何异响。

“泥鳅”从怀中极其小心地掏出一个物件。

它约莫鹅卵石大小,外层包裹着厚厚的、灰白色的蜡层,握在手中沉甸甸、冷冰冰。

他最后一次确认胡同内外死寂无人,手腕一抖,那蜡封的“鹅卵石”无声地脱手,垂直坠入深井。

“噗通。”

一声极其轻微的入水声,如同游鱼吐了个泡,在寂静的深夜里几乎细不可闻。

那“鹅卵石”迅速沉入冰冷刺骨的井水深处,最终悄无声息地卡在了井壁一处天然的凹陷缝隙里。

井水依旧清澈,月光投下的光影在井壁晃动,一切如常。

只有那层厚实的蜡封,在冰水的持续浸泡下,开始极其缓慢地溶解。

蜡层之内,包裹的是一种粘稠如油、完全无色无味的液体——“离魂散”。

这是天工城毒药司的不传之秘,以数种生长在瘴疠之地的剧毒草药,混合着深矿中采掘的矿物毒素,经秘法反复精炼提纯而成,专门攻击人之经络与神智。

致命的毒素,正随着蜡层的溶解,如同最阴险狡诈的水蛇,悄然无声地融入这维系着嘉州城防重要一环的清澈水源之中。

小主,

几天后。

嘉州守军大营内,起初只是零星几个士兵抱怨头晕乏力,胃口不佳,以为是染了风寒。

军医按例开了些发散的汤药。

然而,情况急转直下。上吐下泻的士兵骤然增多,紧接着,更可怕的症状出现了:四肢末端开始麻木,如同被无数蚂蚁啃噬,继而感觉迟钝,手脚发软无力,连最普通的刀枪都握持不稳!

如同瘟疫爆发,短短两日,整个军营近半数的士兵都出现了程度不同的症状。

饭堂里呕吐物的酸腐气味和茅厕的恶臭混杂在一起,弥漫在营区上空。呻吟声、惶惑的询问声、军吏气急败坏的呵斥声,让整个军营笼罩在一种病态的低迷和恐慌之中。

“是井水!一定是井水出了问题!”一个脸色蜡黄、走路打晃的队正扶着营帐柱子,声音虚弱却带着惊惧,“喝了水的人都倒了!是敌军的妖法!他们在井里下了毒!”

恐慌如同井水本身,迅速渗透、蔓延,比军令传递得更快。

“敌军在水里下毒了!”“喝了井水就会变成废人!手脚不听使唤!”流言如同长了翅膀,瞬间飞出军营,席卷了整个嘉州城。

城中百姓人人自危,再不敢碰自家井水,纷纷涌向浑浊的江边取水,城门口排起长龙,混乱不堪。

守将焦头烂额,双目赤红,咆哮着下令彻查所有水井,然而面对城内星罗棋布的井口,无异于大海捞针。

为了维持军队基本运转,他不得不下达了最无奈也最动摇军心的命令:所有守军,严禁饮用城中任何井水,所需饮水一律派兵去数里外的岷江边取用!

疲惫不堪、士气本就低落的士兵们,每日拖着病躯或顶着对染病的恐惧,往返奔波于崎岖的江边取水路。

沉重的木桶,冰冷的江水,湿滑的江岸,怨声载道如同沸腾的水。整个嘉州守军的精气神,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彻底垮塌下来。

……

……

戎州。

此地乃沟通南诏之门户,地理险要,民风剽悍。

守将陈元礼,一身肥膘几乎撑裂了精良的甲胄,圆脸上油光发亮,一双细长眼睛却总闪烁着多疑与暴戾的光。

他是伪朝权相杨国忠的远房姻亲,凭着这层关系坐镇一方,对伪朝忠心耿耿,手段酷烈,是块闻名遐迩的硬骨头。

戎州城不良人暗探的据点,隐藏在一间不起眼的药材铺后院。

灯影昏黄,药香与紧张的气氛交织。

“陈元礼此人,刚愎自用,刻薄寡恩,唯有一好,便是口腹之欲。”一个面色蜡黄、形似痨病鬼的中年人(不良人在戎州的负责人,代号“石斛”)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府中厨子‘老范’,手艺冠绝戎州,尤擅烹制河鲜,深得陈贼欢心。然此人仗着陈贼宠信,跋扈贪婪,对下极苛,克扣银钱、动辄打骂是常事。‘老范’曾因采买银钱被其克扣毒打,怀恨已久。此乃破绽!”

王玉坤派出的特战小组“割喉”——一个代号即代表其身份与使命的顶尖刺客——静静地听着。

他身形瘦小,隐在灯影最暗处,仿佛不存在,只有一双眼睛,偶尔开阖间,闪过比刀锋更冷冽的寒光。

“老范已收下金饼,愿为内应。”石斛将一枚不起眼的黄铜钥匙推到“割喉”面前的桌上,“这是陈府厨房通往后巷柴房的备用钥匙。陈贼每日酉时三刻,必独自在书房批阅军报一个时辰,雷打不动。此乃唯一之机!书房位于内院东南角,守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唯有换岗间隙,有不足十息之空当可穿庭院而过。路线在此。”

他又推过一张叠得极小的素绢,上面用墨线勾勒着陈府内院的简图,一条极其隐蔽、借助假山花木阴影的潜行路线被朱砂标出。

“割喉”伸出两根手指,拈起钥匙和素绢,动作轻得像拈起一片羽毛。他没有任何言语,只是微微颔首,身影一晃,便融入了门外的黑暗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行动当夜,酉时刚过一刻。

戎州城华灯初上,陈府门前石狮威武,朱漆大门紧闭,门前甲士肃立,一派森严气象。

府邸后巷却幽暗僻静,堆满杂物,散发着垃圾的腐臭味。

一个瘦小的身影,穿着半旧的粗布短打,挑着半担上好无烟的银炭,低着头,脚步略显拖沓地走向陈府后门。

炭担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守门的两个卫兵正抱着长枪闲聊,其中一个瞥了他一眼,懒洋洋道:“哟,送炭的?今儿个晚了点。”

“回军爷,”小厮的声音带着点讨好和畏缩,“路上雪滑,摔了一跤,炭洒了些,小的收拾了半天…”

他抬起头,露出一张平平无奇、带着几分憨厚土气的年轻脸庞,额角还沾着点泥灰。

另一个卫兵挥挥手,有些不耐烦:“得了得了,老范打过招呼了。赶紧进去,别磨蹭!送完赶紧滚!”

他们对这隔三差五送炭的乡下小子早已眼熟,加上管家老范确实交代过今晚有新炭到,并未起疑。

小主,

“是,是,谢军爷!”小厮点头哈腰,挑着炭担熟门熟路地从后门进了府,穿过弥漫着油烟和食物香气的厨房大院,将炭担卸在廊檐下。

厨房里人影晃动,锅勺碰撞,无人多看他一眼。

就在将炭筐放稳的瞬间,“小厮”的身影借着廊柱的阴影一晃,快得如同错觉。

他手中多了一把薄如柳叶、通体乌黑毫无反光的匕首——正是那把淬了“三步倒”剧毒的乌金利刃。

他如同真正的影子,贴着冰冷的墙壁,利用“老范”提供的钥匙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通往后院柴房的侧门,闪身而入。

内院与外院的喧嚣隔绝,显得格外清冷寂静。

假山嶙峋,枯枝在寒风中轻颤。

远处书房窗棂透出明亮的烛光,映着窗纸上一个伏案批阅的臃肿剪影。

巡逻的甲士脚步声沉重而规律,铠甲叶片碰撞,在静夜中格外清晰。

“割喉”整个人伏在冰冷的太湖石假山阴影里,呼吸近乎停滞,心跳也压制到最低。

他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计算着两队巡逻甲士交错而过的角度、步伐的速度、目光扫视的范围。

冰冷的夜风拂过他的脸颊,带来远处书房隐约的翻动纸张的沙沙声。

就是现在!

当两队甲士背向而行,刚刚在庭院两端形成视觉死角的刹那,“割喉”动了!

没有助跑,没有蓄力,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骤然释放!

他紧贴着花圃低矮的冬青树篱,身影在月光的间隙中连续几个模糊的闪烁,快得只剩下一道扭曲的残影,瞬间穿过了空旷的庭院地带,无声无息地贴在了书房后窗的阴影下。

整个过程,比一次呼吸还要短暂。

书房内,烛火通明。

巨大的蜀中地图占据了整面墙壁,山川河流标注得密密麻麻。

陈元礼穿着酱紫色的富贵团花便袍,敞着怀,露出里面雪白的绸缎中衣。

他并未坐在书案后,而是烦躁地站在地图前,一手叉腰,一手用力点指着地图上剑门关的位置。

他面前的书案上,摊开着一份墨迹犹新的紧急军报,上面触目惊心地描述着剑门关如何失陷、守军如何被屠戮殆尽。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陈元礼低声咆哮着,脸上的肥肉因愤怒而抖动,“数万精兵,天险雄关,竟挡不住刘志群那屠夫几天!晋岳也是个没卵子的东西!”

他猛地端起桌上的青瓷茶杯想灌一口压火,却发现茶水早已冰凉。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他狠狠地将茶杯掼在地上!

“啪嚓!”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刺耳。

就在这瓷器碎裂的噪音掩盖下,就在陈元礼因暴怒而心神剧烈波动的瞬间!

书桌旁高几上的一支粗大牛油蜡烛的火焰,毫无征兆地、极其诡异地剧烈摇曳了一下!

仿佛一股无形的阴风贴着地面席卷而过!

陈元礼身为武将的直觉瞬间炸开!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

他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珠因惊骇而暴突,眼角余光本能地扫向身后那扇紧闭的雕花木窗!

晚了!

他只觉颈后靠近右耳下方的位置,骤然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冰凉触感。

那感觉轻微得如同被一片初冬最薄的冰凌不经意地划过皮肤,甚至来不及感受痛楚。

紧接着,一股滚烫的、带着浓重铁锈腥味的洪流,猛地从他脖颈处汹涌喷溅而出!

那滚烫的液体溅射在冰冷的地图、军报、书案上,发出“嗤嗤”的轻响。难以想象的剧痛这时才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的整个神经!

他想吸气,想发出警报,喉咙里却只传出可怕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嗬…嗬…”声。

视野迅速被喷溅的、粘稠温热的猩红所覆盖、模糊。

他肥胖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剧烈地痉挛抽搐着,踉跄后退,沉重的头颅“咚”一声闷响,狠狠砸在浸透了鲜血的军报和地图上。

那封描述剑门陷落的密报,被迅速扩大的、粘稠温热的血泊彻底覆盖,墨迹在血浆中晕染开,如同垂死的叹息。

鲜血沿着光滑的红木桌沿,滴滴答答地落下,在死寂的书房里,发出单调而惊悚的节奏。

窗棂外侧最上方,一个极其细微、若非趴上去用指尖仔细触摸绝难发现的浅痕,是特制精钢爪钩留下的唯一印记。

“割喉”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墨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翌日清晨,一个端着热水盆的年轻仆人,哼着小曲推开沉重的书房门。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当他看清书案后那具瘫在太师椅上、头颅歪在血泊中、双目圆睁、凝固着无尽惊骇与茫然的肥胖尸体时,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撕心裂肺的惨嚎,瞬间刺破了陈府清晨的宁静!

“将…将军…死…死啦——!!!”

戎州守将陈元礼暴毙书房的噩耗,如同九天落下的霹雳,瞬间将整个戎州军政系统劈得四分五裂!

小主,

府邸大乱,婢仆奔走哭号,亲兵如无头苍蝇。

军中各级将校闻讯赶来,面面相觑,惊疑不定,恐惧像毒藤般缠绕住每个人的心脏。

往日被陈元礼强力压制的派系矛盾瞬间浮出水面,互相指责、推诿、甚至暗中调动亲兵戒备。

“敌军的刺客!能无声无息摸进将军书房割喉…这…这得是什么手段?”

“下一个…会不会就轮到我们了?”

“城防…城防怎么办?谁说了算?”

恐慌如同最致命的瘟疫,在戎州守军中疯狂蔓延。

“敌军刺客已入城!”

“下一个就是你!”的恐怖流言如同长了翅膀,在兵营、在街巷、在每一个阴暗的角落飞速传递。

人人自危,军心彻底崩溃。

戎州,这座连接南诏的门户坚城,在无形的恐惧中剧烈地颤抖着,摇摇欲坠。

……

……

梓州城下。

当南方三州相继被王玉坤和赵小营联手掀起的恐惧阴影死死扼住咽喉时,刘志群率领的赤色洪流,终于如同燃烧的岩浆,汹涌地漫到了梓州城下!

五千朱雀精骑列阵于前,赤红的盔缨连成一片无垠的血色怒涛,在初冬惨淡的阳光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沉重的马蹄不安地刨着地面,喷吐着灼热的白汽。

五千精锐步卒在后,长槊如林,重盾如墙,森然肃立,一股冲天的煞气凝聚不散,直冲云霄。

数十架体型庞大、结构狰狞的配重投石机——“神机炮”,如同远古的钢铁巨兽,被推到阵前,粗壮的炮臂高高扬起,冰冷的金属构件反射着刺目的光芒,散发着毁灭的气息。

沉闷如雷的铁蹄声虽已停歇,但那碾压大地的余威,仿佛仍让高厚的梓州城墙在微微颤抖。

城头上,守军士兵面无人色,握着长枪或弓弩的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作响。

城下那片沉默的赤色海洋,那如山如岳的压迫感,那数十架闪烁着死亡光泽的神机炮,无不在提醒着他们那些如同瘟疫般在蜀地流传的恐怖故事——剑门雄关如何在炮石下崩裂,姜维坚城如何在铁蹄前陷落!

“快…快扶我上去!”守将王晓明嘶哑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在城楼阶梯下响起。

他被几个亲兵几乎是半拖半架地弄上了城楼。

一身精良的明光铠套在他那过于肥胖的身躯上,显得异常滑稽,硕大的肚腩几乎要将腹部的甲叶撑开,汗水浸湿了他内衬的锦缎里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他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角滚落,顺着肥厚的下巴滴落在冰冷的城砖上。

看着城下那无边无际、沉默肃杀的赤色军阵,感受着脚下城墙似乎仍在微微震颤,他的双腿如同狂风中的芦苇,筛糠般剧烈抖动着,几乎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

“城…城下…可…可是…刘…刘大将军麾下?”王晓明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剧烈的喘息,嘶哑得不成调,对着城下策马而出的唐军使者喊道。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充满了绝望的求生欲。

那朱雀军团使者顶盔贯甲,骑在高头大马上,声若洪钟,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城头守军的心坎上:“大将军令:伪朝无道,天命在唐!尔等困守孤城,徒增死伤!守将王晓明,若识时务,速速献城归顺!念尔献城之功,保你富贵荣华,既往不咎!若执迷不悟,负隅顽抗…”

使者猛地提高了音量,如同炸雷,“城破之日,便是尔等死期!鸡犬不留!玉石俱焚!”

他猛地扬手,指向城头,“此乃伪朝兵部、吏部尚书晋岳泣血手书!劝尔等迷途知返,莫要自取灭亡!”

话音未落,只听“嗖”一声尖锐刺耳的破空厉啸!

一支特制的响箭,拖着凄厉的尾音,如同闪电般射上城头,“哆”一声闷响,深深钉入王晓明身旁女墙的青砖缝隙中,箭羽兀自剧烈震颤!箭杆上,赫然绑着一卷染着暗褐色、形似血迹的帛书!

王晓明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瘫软在地。

他哆嗦着伸出手,费了好大劲才把那支兀自嗡嗡作响的箭拔下来,解开染血的帛书。

帛书上,是属于晋岳的刚劲笔迹,字字如刀,力透纸背!

末尾处,一个刺目惊心的暗红色指印,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如同索命的烙印,狠狠灼烧着王晓明的眼睛!

晋岳降了…连他都降了…剑门关都破了…姜维城也丢了…南方三州…听说也乱了…

王晓明脑中一片混乱,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

他想起自己这些年费尽心机搜刮来的,藏在府中地窖里的成箱金锭、珠宝玉器;

想起成都府里那几房千娇百媚、吹弹可破的美妾;

想起被屠城的可怕传闻…巨大的恐惧和强烈的求生欲如同两只巨手,彻底碾碎了他最后一丝犹豫。

“开…开城门!快开城门!”王晓明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嚎,肥胖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向绞盘方向,涕泪横流,声音因极度的急切而扭曲变形,“迎…迎接王师!快!快啊!迎王师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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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城门在巨大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中,缓缓向内开启。

护城河上那架巨大的吊桥,也在绞盘的转动下,“吱呀呀”地沉重放下,轰然搭在对岸。

城头上的守军如蒙大赦,忙不迭地丢下手中的兵器,弓弩、长枪、刀盾乒乒乓乓落了一地,纷纷朝着城下方向跪伏在地,黑压压一片,如同被狂风压倒的麦浪。

刘志群端坐于他那匹神骏异常、通体乌黑的战马“乌云踏雪”之上,赤红的披风在凛冽的晨风中猎猎作响,翻卷如旗。

他布满横肉的脸上,看着洞开的城门和城头城下跪倒一片的守军,露出一丝早已料定、却又带着极度轻蔑与不屑的狞笑,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

“哼!果然是个没卵子的窝囊废!”他粗鲁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声音如同破锣,“白白浪费了老子一架神机炮的炮石!传令!”

他猛地扬起戴着铁手套的大手,狠狠向前一挥,声如雷霆炸响:“前锋营!入城!给老子接管四门!封府库!占军营!传老子军令:有敢龇牙者,无论兵民,就地格杀!一个不留!”

“得令!”前锋营校尉张猛,一个满脸虬髯、身材魁梧如铁塔的悍将,兴奋地大吼一声,猛地一夹马腹!

他身后的数百名最精锐的朱雀骑兵,齐声发出震天的呐喊:“杀——!”

赤色的铁流瞬间启动,沉重的马蹄再次轰鸣,踏上了坚实的吊桥,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胜利者睥睨一切的傲慢气势,向着洞开的城门汹涌而入!

冲在最前的数十骑,铠甲鲜明,长槊如林,在穿过城门洞的阴影后,迅速涌入瓮城开阔的空地。

刘志群轻蔑地扫了一眼城头跪伏的王晓明,一提马缰,乌云踏雪发出一声嘹亮的嘶鸣,迈开四蹄,踏上了吊桥前端,中军大纛紧随其后,缓缓前移。

吊桥在沉重的马蹄下发出呻吟般的吱呀声。

刘志群的目光扫过瓮城内略显空旷的地面,扫过前方那洞开的第二重内城门。

胜利的果实唾手可得,一丝放松和骄矜悄然爬上他的眉梢。

就在前锋营最精锐的数十骑已完全踏入瓮城范围,刘志群本人也已策马行至吊桥中段,乌云踏雪的前蹄即将踏上对岸土地的瞬间——

“嘎——吱——!”

瓮城内侧那道更为厚重、如同地狱闸门般的第二重包铁城门上方城楼暗处,几处伪装得与普通青砖了望口毫无二致的射击孔,猛地从内部被推开!黑洞洞的孔口瞬间暴露!

“嗡——!!!嗡——!!!嗡——!!!”

数十具早已蓄满力道、弓弦紧绷到极限的重型床弩,在机括释放的瞬间,发出了令人头皮瞬间炸裂、灵魂都要被震出体外的恐怖弦鸣!

那声音密集、沉重、撕裂空气,如同地狱恶鬼的咆哮!

“噗嗤!噗嗤!噗嗤!噗嗤!”

箭如飞蝗!不,那绝非普通的箭矢!

每一支都足有儿臂粗细,精铁打造的三棱破甲锥头在瓮城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死亡的幽光!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密集的攒射!

冲在最前面、踏入瓮城范围的数十名朱雀骑兵,连人带马,如同被无形的、巨大的攻城锤正面轰中!

坚固的明光铠胸甲如同纸糊般被轻易撕裂、洞穿!

人身上瞬间爆开碗口大的恐怖血洞,鲜血和内脏碎片狂喷而出!

披着厚重马甲的战马发出凄厉到极致的惨烈悲鸣,轰然倒地,沉重的身躯如同崩塌的山岳,将后面猝不及防的骑兵狠狠绊倒!

吊桥出口和瓮城入口瞬间被滚烫的鲜血、倒毙的人马尸体、折断的长槊和翻滚的伤者堵塞!

惨叫声、骨骼碎裂声、垂死的战马嘶鸣声、金属碰撞声混成一片人间地狱的交响!

“有埋伏——!!!”一声凄厉到完全变调、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刻骨愤怒的警报声,如同受伤野兽的垂死哀嚎,猛地从瓮城内一名侥幸未被第一轮弩箭覆盖的队正口中炸响!

几乎就在这警报发出的同一刹那!

城楼上那些原本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守军”中,猛地站起数百名身披双层重甲、手持长柄战斧、狼牙棒、连枷等重型破甲兵器的悍勇死士!

他们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恐惧?

只有最狰狞、最狂热的杀意!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杀——!!!”

震天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数百死士挥舞着沉重的兵器,如同下山猛虎,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狠狠扑向刚刚登上城头、立足未稳的朱雀军团先登士兵!

“砰!”一柄沉重的长柄战斧带着凄厉的风声,狠狠劈在一个刚刚爬上垛口、还没来得及直起身的唐军士兵头盔上!

坚固的头盔瞬间变形凹陷,红白之物四溅!

“咔嚓!”一根满是狰狞铁刺的狼牙棒横扫而过,将两名正试图结阵的唐军士兵连人带盾砸得筋断骨折,惨叫着从城头跌落!

猝不及防!完全出乎意料!

城头瞬间变成了最血腥残酷的屠宰场!

重兵器的破风声、骨断筋折的闷响、垂死的惨叫、愤怒的吼叫、兵刃撞击的铿锵,响成一片!

数十名朱雀军团的百战精锐,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就被砍翻砸倒,滚烫的鲜血如同廉价的染料,疯狂地泼洒在古老冰冷的城砖上,蜿蜒流淌,汇成一道道刺目的溪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