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4章 最肮脏的人性

“引狼入室……”四个字,在她心湖深处无声落下,如同投入冰面的石子,声音冷冽、坚硬,比刀锋刮过万年玄冰还要刺骨!

“狼,却毫无为客的自觉……反露獠牙,急欲噬主……杨国忠,你这般委曲求全,口中念着‘忍字头上一把刀’……这把刀,如此日日悬在心头,切割着你的尊严……你能忍多久?一日?十日?还是……” 她冰冷的眼神扫过那些因仪仗被毁而眼神悲愤、几乎要失控的伪朝士兵,“那些看似被你强权捆绑、压榨的人心……经此赤裸裸的羞辱之后,还能为你所用几分?”

阁罗虎这头蛮荒巨兽的张扬跋扈,瞬间如同一把精准的钥匙,“咔哒”一声,在她如同精密星辰运行的思维迷宫中,打开了一扇扇推演的大门。

一个比原先构思更为大胆、险峻、却也充满了玉石俱焚般诱惑力的计划骨架,在她冷静如冰的思维内核中迅速清晰地构建成型!

每一个细节都如同设计精密的齿轮开始飞速旋转、紧密咬合、环环相扣!

“南诏之蛮横……杨国忠之隐忍……正是伪廷从根基处裂开的第一道巨大缝隙。阁罗虎此獠如此嚣狂无度,必会不断滋生事端……”甲娘的嘴角,勾勒出一抹极淡、却带着绝对掌控力的冰冷弧度,“好……很好……欲使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

她的目光穿透窗缝,落在那汹涌进城的巨大墨色洪流上,它们缓慢地、无可阻挡地涌入城门洞,如同污秽的泥石流涌入清洁的泉眼。

“便让这把由南诏人亲手点燃的野火……烧得更猛些吧!将这伪朝最后一点脆弱的体面……连同它虚浮的根基……一并焚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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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既定,再无犹疑。

甲娘的身影如同融入流水的影子,轻轻一转。

那身洗得发白、不起波澜的粗布衣裙在二楼幽暗的光线下无声拂过积着微尘的地板,没有留下任何声响或痕迹。

瞬间,她便消失在了窗缝投射进来的那片稀薄光线之后的、深沉的黑暗之中。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窗外的世界,那震天的喧嚣、沉重的马蹄、压抑的沉默、无声的屈辱与滴落的皇权之泪……依旧在五月的成都上空,在厚重的云层下,在“承恩门”洞开的那一刻,沉重地回荡、发酵、酝酿着即将来临的风暴。

承恩门,承谁之恩?此刻,无人知晓。

城头垂落的彩幡,无力地在风中飘荡。

……

……

夕阳,如同熔化的赤金,沉重地涂抹在成都平原西缘。

然而,这壮丽的暮色,却被一片庞大、污秽、喧嚣的阴影彻底玷污。

阁罗虎所统御的三千头披甲战象骑兵和一万七千精锐步卒——正堂而皇之地驻扎在成都城外西南的广袤地带。

此地,毗邻锦江,正是昔日“濯锦江流,灿若云霞”的蜀锦圣地——锦官城旧址。

在伪廷使者奴颜婢膝、极尽谄媚的逢迎下,这支象征着毁灭力量的异族大军,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他们占据了最开阔、水草最丰美的区域,仿佛这片土地天然就该供奉他们。

然而,这万余头巨象本身,就是一场移动的天灾!

它们庞大的身躯,如同移动的小山丘。

每头巨象每日所需的草料堆积起来,足以形成一片连绵的草山;消耗的清水,更是如同决堤的溪流,将附近的沟渠水源迅速吸干。

排泄?那简直是一场噩梦!成吨的、散发着浓烈氨臭和植物腐败气味的象粪,如同雨后丑陋的蘑菇,在营盘周围疯狂地隆起,形成一座座散发着腾腾热气的小山包。

负责清理的南诏辅兵?他们只是象征性地将部分粪便推到营盘边缘,任其腐烂发酵。

至于步卒,更是毫无顾忌。随地便溺成了常态,营盘外围,泥泞的地面上布满了黄白污秽之物,在烈日炙烤下蒸腾起令人作呕的腥臊气。

营盘之内,屠宰牲畜的场所更是血腥地狱。每日为供应大军肉食,成百上千头牛羊猪被宰杀。

血水如同小溪般肆意流淌,渗透进泥土,染红了大地;内脏、骨头、废弃的皮毛随意丢弃,引来密密麻麻、嗡嗡作响的绿头苍蝇,形成一片片令人头皮发麻的黑云。

生火造饭的灰烬混合着食物残渣、丢弃的烂菜叶子,在营盘边缘堆积如山。

污水坑随处可见,浑浊的液体里漂浮着油花、蛆虫和不明秽物。

仅仅数日!

原本还算清幽、水草丰美、承载着蜀锦千年荣光的锦官城郊野,彻底沦为了一个巨大无朋、臭气熏天的污秽泥潭!

刺鼻的氨味,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着人的鼻腔;浓烈的腐臭味,是死亡和腐败的气息,粘稠得让人窒息;新鲜的血腥味混杂其中,又带来一种原始而野蛮的刺激。

这些气味在潮湿闷热的空气中发酵、混合、升腾,形成一股肉眼几乎可见的、黄绿色的污浊毒瘴。

风,成了这毒瘴的帮凶。每当西南风起,这股混合了死亡、排泄、腐烂的恶臭便如同复仇的幽灵,飘散数里,直扑成都城!

城内居民苦不堪言。

富户紧闭门窗,燃起昂贵的熏香,却依旧难以驱散那无孔不入的臭味。

贫民更是无处可躲,只能掩鼻皱眉,干呕连连。孩童的啼哭因这臭味而更加尖锐,连圈养的鸡犬都显得躁动不安。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绝望的窒息感,仿佛整个成都都被浸泡在了一个巨大的粪坑里。

“老天爷啊!这南诏人带来的哪里是援兵,分明是瘟神!”一个在城头戍守的老兵,捂着鼻子,对同伴低声咒骂,眼中满是愤懑和无奈。

如果说恶臭是白日的折磨,那么噪音,便是夜间的酷刑。

巨象,绝非温顺的牛羊。

它们是丛林之王,力大无穷,野性难驯。

陌生的环境、拥挤不堪的营盘(即使是开阔地带,对于万头巨象来说也显得局促)、粗糙的约束,以及南诏武士有意无意地用象钩刺激、呵斥甚至鞭打来彰显权威,都让这些庞然大物陷入了持续的烦躁和不安。

于是,象吼声,成了这片污秽之地上最令人胆寒的背景音。

那声音,千变万化,却无一不令人心悸。

低沉的吼声,如同地底深处滚动的闷雷,贴着地面隆隆传来,震得人心房发颤,窗棂嗡嗡作响;

高亢的嘶鸣,则像粗糙的布帛被巨力瞬间撕裂,尖锐刺耳,直冲云霄,带着无尽的痛苦、愤怒和警告;有时是短促的喷鼻,如同高压蒸汽泄漏;

有时是悠长的哀鸣,仿佛在呼唤远方的丛林故乡。

这声音的穿透力,强得超乎想象。

尤其在万籁俱寂的子夜时分,当成都城陷入疲惫的沉睡,当城外村庄只剩下虫鸣犬吠,象营的方向便如同打开了地狱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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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千巨象的嘶吼此起彼伏,相互应和,汇聚成一股排山倒海、鬼哭神嚎般的恐怖声浪!

“呜昂——!!!”

“哞嗷——!!!”

“吼噜噜——!!!”

声浪如同实质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方圆十数里的地域。

靠近象营的村庄,如周家集、王村、李庄,首当其冲。

村民们夜不能寐,蜷缩在床榻上,用被子蒙着头,却依旧挡不住那穿墙透壁的魔音。

孩童被惊醒,啼哭不止,小脸憋得通红,任父母如何哄劝也无济于事。

圈里的牲畜更是惊恐万状,牛哞羊咩,猪在圈里疯狂冲撞,鸡鸭扑腾着翅膀,试图逃离这无形的恐怖。

整个村庄笼罩在一片惶恐不安的阴云之下。

“爹,我怕!那大怪物又叫了!它们是不是要来吃我们了?”周家集村东头,陈阿四三岁的儿子小石头,又一次在深夜的象吼中惊醒,死死抱住父亲的脖子,小小的身体抖个不停。

陈阿四,一个典型的蜀中汉子,身材不算高大却结实有力,常年劳作让他的皮肤呈现出健康的古铜色。

他粗糙的大手轻拍着儿子的背,强压下心中的烦躁和一丝莫名的不安,低声安抚:“石头不怕,不怕啊。那是大笨象,离我们远着呢,它们叫它们的,咱睡咱的。”

话虽如此,他自己也听得心惊肉跳,那吼声仿佛带着某种不祥的预兆,搅得他心烦意乱。

妻子秀姑坐在床边,清秀的脸上满是忧虑,她停下手中缝补的活计,望向窗外黑暗笼罩的西南方,幽幽叹了口气。

如果说环境的恶化和噪音的侵扰是慢性的毒药,那么南诏士兵被彻底释放的兽性,则是见血封喉的利刃!

阁罗虎,这位以铁腕和狡诈着称的南诏亲王,深谙驭下之道。

他看穿了伪朝君臣对他们深入骨髓的依赖与畏惧——没有他这支令人胆寒的象军,伪朝在张巡大军的兵锋下,顷刻间便会灰飞烟灭。

他更明白,要让这群来自湿热丛林、骨子里本就浸透着野性和掠夺欲望的士兵在异国他乡保持凶悍和“忠诚”,适度的放纵是必要的催化剂。

于是,军纪?在阁罗虎的默许甚至纵容下、有心人有预谋的引导下,形同虚设!

他需要这支军队保持贪婪的爪牙,既能震慑敌人(包括潜在的盟友伪朝),又能不断向伪朝施压,榨取更多的粮饷和特权。

他甚至乐于看到一些“小摩擦”,这能让他有更多讨价还价的筹码。

语言不通,更是加剧了这种肆无忌惮。

南诏士兵操着晦涩的土语,对着惊恐的蜀人指指点点,发出粗野的大笑。

他们眼中,这些温顺的农夫、织女、商贩,与丛林里可以随意猎取的猎物并无本质区别。

伪朝官员的懦弱和退让,更让他们确信了自己的高人一等和特权。

他们,彻底撕下了文明的伪装,如同被打开了牢笼的猛兽,贪婪、残忍、暴虐的本性暴露无遗!

骚扰民宅?踹门砸锁?抢夺粮食、鸡鸭、布匹、铜钱乃至任何看上眼的值钱物件?

这些,在短短数日内,已经成了象营周边村落市集的常态,如同开胃小菜般寻常。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更令人发指的暴行,如同瘟疫般在军营周边的土地上迅速蔓延、升级。

……

南诏象兵安营的第二日,黄昏。

离象营不足五里的“周家集”。

夕阳的余晖,带着一种凄凉的壮美,将村庄简陋的茅草屋顶染上了一层如血的金红。

村口那株饱经风霜的老槐树下,几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佝偻着背,坐在磨得光滑的石墩上。

远处象营传来的阵阵嘶吼,如同无形的鼓槌,敲打着他们本就脆弱的心脏。

空气中,原本熟悉的牲畜粪便和袅袅炊烟的味道,此刻却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却挥之不去的恶臭,像毒蛇一样钻进鼻腔,搅得人心神不宁。

“唉,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一个缺了门牙的老者,用豁风的嘴叹息着,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忧虑,“听说隔壁王村,昨天又有几家被抢了,李老栓家的闺女差点……”

“噤声!”另一个老者警惕地看了看西南方向,压低声音,“莫提了!祸从口出!那些蛮兵,耳朵尖得很!咱们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了……”

不安的气氛,如同暮色般笼罩着小小的周家集。

村东头,陈阿四家的土坯小院,此刻却还顽强地保留着一丝风雨飘摇中的宁静。

院子不大,夯实的泥土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墙角堆着整齐的柴禾,几件农具靠在低矮的土墙边。

院角,一架半旧的织布机前,坐着陈阿四的妻子——秀姑。

她约莫二十三四岁,荆钗布裙,却掩不住那份清水芙蓉般的清秀。

昏黄的光线柔和地勾勒着她专注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她手脚麻利地踩着踏板,“哐当、哐当”的投梭引线声,节奏稳定而安宁,仿佛在编织着对平凡生活的所有期许。

小主,

细密的汗珠沁在她光洁的额角,更添几分温婉。

陈阿四则在院墙边,仔细地收拾着明天去田里要用的锄头和镰刀。

他用磨刀石蘸着水,一下下打磨着锄刃,发出“嚓嚓”的轻响。

古铜色的手臂肌肉随着动作微微起伏,显得沉稳有力。

三岁的儿子小石头,无忧无虑地蹲在墙角,胖乎乎的小手捏着一根小树枝,聚精会神地拨弄着几只搬运米粒的蚂蚁,嘴里还发出“嘿哟嘿哟”的稚嫩配音。

“当家的,”秀姑抬起头,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声音如同清泉般温软,“明日去集上,记着扯二尺粗布回来。小石头的裤子,你看,又短了一截,小腿肚子都快露出来了。”

她说着,目光温柔地投向墙角玩耍的儿子。

陈阿四停下磨刀,抬起头,对着妻子憨厚地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晓得了,忘不了。再给石头买俩麦芽糖,这小子念叨好几天了。”

他望向儿子的眼神,充满了为人父的慈爱。

“哐啷——!!!”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撕碎了小院中所有的宁静!

本就简陋的柴门,被一股狂暴到极点的巨力猛地从外面踹开!

脆弱的门轴发出一声凄厉的呻吟,整扇门板如同断线的风筝,狠狠拍在后面的土墙上!

“轰隆”一声,震得整个土坯房簌簌发抖,墙皮和灰尘扑簌簌落下!

三个身影,如同地狱里冲出的恶鬼,带着浓烈到化不开的酒气、汗臭和一股令人作呕的膻腥味,凶神恶煞般闯了进来!

是南诏兵!

他们显然喝了不少劣质的酒,黝黑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豹子般的眼睛布满血丝,闪烁着野兽般狂躁而贪婪的光芒。

为首一个,身材最为粗壮,咧着嘴,露出嘴里一颗刺眼的金牙,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他穿着脏污的皮甲,腰间挎着弯刀。

另外两个,一个脸上有道狰狞的刀疤,从眉骨斜划到嘴角,眼神阴鸷;另一个身材相对矮小,但动作却像猴子般灵活,眼神滴溜溜乱转,透着猥琐和残忍。

三双眼睛如同探照灯,在狭小的院子里凶狠地一扫!

瞬间!

所有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死死地、贪婪地锁定了织布机前那个被惊得猛然站起身、花容失色、浑身颤抖的年轻妇人——秀姑!

那清秀如画的眉眼,那温婉如水的气质,那因惊吓而微微张开的、如同花瓣般的嘴唇,在这粗陋的农家小院里,简直如同沙砾中陡然现世的稀世明珠!

强烈的反差,瞬间点燃了野兽眼中最原始、最肮脏的欲火!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