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悬挂“特许”旗号入港的船只,数量、吨位、货物种类,与他通过赵诚那遍布东南沿海的锦衣卫暗桩所密报的各家豪商真正掌握的船队规模、运力相比,不足十一!
更多的船只,依旧借着夜色、风涛、乃至某些偏僻小岛的掩护,沿着他们经营多年、轻车熟路的私港水道,进行着不挂旗、不纳税、利润惊人的走私贸易。
他们只是拿出了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走了明面的程序,摆出了一副遵从新规的姿态,应付着他这位靖海伯,应付着朝廷的旨意。
阳奉阴违,虚与委蛇。
这一切,陈恪心知肚明。
赵诚的密报,如同黑暗中的眼睛,将那些隐秘的航线、交易的细节、甚至各家分摊份额的默契,都清晰地呈送他的案头。
他甚至能大致估算出,这一个月来,通过走私渠道流失的潜在税收,是一个何等惊人的数字。
而那些巨贾们,此刻想必正安然端坐于苏州、松华的华宅之内,捧着暖茶,计算着此番打点朝廷、打点他陈恪所耗费的成本与通过走私所得的纯利之间的巨大差额,嘴角带着心照不宣的笑意。
他们算准了他陈恪的困境。
第一波通过预售船引仓单筹集而来的近二百万两巨款,已如流水般倾注于这港口的每一块砖石、每一根巨木、每一份工钱粮饷之中。
他陈恪,对得起这份投入。
码头用料是上乘的,工钱是足额发放甚至时有嘉奖的,聘请的工匠师傅是顶尖的,连民夫归家都额外厚赏……他几乎是以一种不计成本、只求速成与稳固的方式,在最短时间内,砸出了一座傲视东南的雄港。
但也正因如此,资金消耗的速度,远超寻常工程。
国库未拨一钱,所有开销皆来自那笔预收款。
如今,港已建成,但维持港口运转、支付官吏饷银、养护设施、乃至后续扩建,在税收如此微薄的情况下,很快便将入不敷出。
更遑论,他当初向陛下描绘的充盈国帑、反哺太仓的宏伟蓝图?
那些认购了巨额船引的商贾,手握足以使用数年甚至更久的额度,他们只需按最低限度地、细水长流地使用这些额度,便能轻松将明面贸易维持在一个极低的水平,从而长期规避大量赋税。
这意味着,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市舶司都无法从这些最大的纳税群体手中,获得持续的、足额的税收进项!
没有持续的税收,仅靠初始的预付款,坐吃山空,岂能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