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温和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平静。
“滴水不漏,步步为营……陈子恒,几年不见,你这上海知府,做得真是……铁桶一般。”
他转身步入室内。
案头,已整齐摆放着陈恪派人送来的上海府舆图、户籍黄册、近三年税赋记录、水陆营兵员额装备清单、以及此次倭患的详细战报与损失评估。
资料之详尽,令人咋舌。
张居正随手拿起那份水营兵员册,翻开。
名册清晰,履历完备,甚至连各级军官的升迁调任记录、受赏惩处情况都一一在列。
完美得挑不出一丝毛病。
但他知道,越是完美,越是意味着无形的掌控已深入骨髓。
他并不急于发作,也不打算立刻挑战陈恪的权威。
他深知这里是陈恪经营多年的绝对主场,硬碰硬是下策。
当前首要之务,是融入、观察、理解这套运行规则,在这“铁桶”之中,寻找那细微的缝隙,或者……等待缝隙自己出现。
他铺开纸笔,开始起草给皇帝的第一份奏报。
措辞必是恭谨平稳,详陈抵达上海所见之恢复景象,盛赞陈恪治理之功,表明会尽心协力,巩固海防。
至于那看似和谐之下涌动的暗流,那无处不在的陈氏印记,此刻,还不到诉诸笔墨的时候。
馆驿外,上海港依旧车水马龙,喧嚣如常。
陈恪回到府衙,听着徐渭汇报今日各项事务进展,神色平静。
“伯爷,张侍郎那边……”徐渭低声问道。
陈恪摆摆手,打断了他:“一切按章程办,他要什么给什么,不必刻意刁难,也不必过分殷勤。让下面的人都机灵点,该汇报的汇报,该配合的配合。”他顿了顿,嘴角微扬,“咱们这位张前辈,是聪明人。聪明人,自然知道在别人的地盘上,该怎么下棋。”
他望向西跨院的方向,目光仿佛能穿透墙壁。
阳谋已布下,接下来,便是见招拆招的漫长博弈了。
而主动权,至少在明面上,依旧牢牢掌握在他陈恪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