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因果还真

“所幸,”赵清真话锋一转,语气中带来一丝希望,“苍天有好生之德,此次尚未造成不可挽回之后果,杨府根基未毁。然吉穴地气已乱,尸变虽除,怨隙犹存,那被窃取扭曲的气运仍在流转,若不及早妥善处置,必遗祸无穷,恐再生变故,甚至累及远方之人。”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对杨承宗道:“杨居士,当务之急,需行两事。其一,即刻派人,快马加鞭,持贫道手书,前往京城,面呈杨文琪、杨文琏二位进士。”

杨承宗闻言,猛地抬头,眼中露出痛苦与挣扎之色。那毕竟是养育了十五年、寄予厚望的“儿子”,更是杨家如今的“荣耀”所系。

赵清真知他心思,微微摇头:“杨居士,须知幻象终非真。他二人身负窃取而来之官运,虽得眼前富贵,然根基不稳,如沙上筑塔,福泽不永。且与杨家因果纠缠极深,于其自身官途、子嗣缘法、乃至性命安危,皆有大碍。非是贫道危言耸听,昨夜僵尸首冲柳居士而去,便是明证。那异变的地气怨气,已然循着因果牵连而至。唯有坦诚过错,辞官归乡,斩断这扭曲的官运纽带,并将所窃之气运以正道之法缓缓反哺杨家地脉,同时身体力行,多积善德,弥补前愆,或可消弭孽债,保自身平安,亦使杨家真正安宁,地脉恢复平和。此乃唯一化解之道,否则,祸不远矣。”

杨承宗听完,浑身一颤,想到昨夜凶险,想到那冥冥中的报应,再想到两个“儿子”可能面临的灾厄,终于长叹一声,泪流满面,彻底认清了现实。他颤抖着接过赵清真迅速写就的书信,声音沙哑地对身旁最得力的老管家吩咐道:“杨福…快…即刻备快马,选最稳当的人,日夜兼程,送往京城…务必亲手交到两位…两位公子手中!快去!”

老管家杨福深知事关重大,连忙接过信,匆匆而去。

随后,赵清真又看向瘫软在地的鲁地理,语气变得严肃:“鲁地理,你术道之心已偏,贪欲炽盛,留在世间,依仗这点微末术法,恐再生事端,害人害己。贫道罚你:其一,散尽你这些年来所得不义之财,悉数补偿杨家,并设法寻访打听,补偿早年可能被你风水术所害之苦主;其二,涤荡心魔,磨砺心性,重修正道。你可愿意?”

鲁地理此刻早已悔恨交加,更是惧怕那冥冥中的报应和赵清真的手段,哪敢不从?闻言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连连叩首,额上血迹斑斑:“愿意!小人愿意!多谢仙长慈悲!给小人改过自新之机!小人定当洗心革面,痛改前非!所有钱财即刻散尽,绝无保留!”他知道,这已是最好的结局。

最后,赵清真看向面色复杂、羞愧难当的柳氏和挣扎着坐起、神色复杂的杨文瑾,语气转为温和:“柳娘子,杨公子。往日之孽,根由不在你二人,你二人亦是受害者,乃至棋子。然世事因果玄妙,牵连既已生成,便需直面。杨公子仁心未泯,昨夜危难之际,能挺身护佑弱质,此善念可贵,犹如暗室灯烛,足见本性纯良。柳娘子,往日已不可追,来者犹可谏。日后当时时自省,诚心忏悔,身体力行,教导二子行善积德,以补前愆。杨家之门庭,经此一劫,虚浮尽去,将来之安稳,或许正需杨公子这等敦厚仁善、脚踏实地之人来支撑维系。”

柳氏闻言,掩面而泣,羞愧、悔恨、感激、茫然交织在一起,只能连连点头,哽咽道:“多谢仙长指点…妾身…妾身知道了…定当日夜忏悔,教导孩儿…”

杨文瑾看着赵清真,眼中闪过一丝明亮而坚定的光芒。昨夜生死一线的经历,方才那番直指人心的教诲,仿佛一道光,照散了他心中多年的阴郁与自卑。他挣扎着,不顾赵清真的制止,强行拱手,虚弱的语气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清醒与坚定:“多谢仙长…救命之恩,点拨之情…文瑾…铭记于心,定不负仙长期望…”

赵清真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他转身对心神稍定的杨承宗道:“杨居士,令尊坟茔已被邪秽之气污染,绝不可再用,需尽快迁葬。贫道会为你另择一安稳平和之吉壤,虽无大富大贵之显赫,却可保家宅平安,子孙康泰,衣食无忧。须知‘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杨家日后当时时自省,以诚恕持家,以知足常乐之心待人接物,方是长久平安之道。”

杨承宗经历此番翻天覆地的大变,早已看淡那虚妄的富贵显达,只求家人平安,子孙无恙,闻言感激涕零,深深作揖:“谨遵仙长教诲!仙长金玉良言,杨某与杨家子孙定当永世铭记!一切但凭仙长安排!”

接下来的日子,杨府在一种复杂而沉重的气氛中度过。一方面,僵尸的阴影仍未完全散去,人心惶惶;另一方面,真相大白后的羞愧、愤怒、茫然交织。但在赵清真的坐镇下,一切开始有条不紊地拨乱反正。

鲁地理果然不敢违抗,立刻将自己这些年来积攒的、包括当年杨承宗所赠厚礼在内的几乎所有钱财,悉数交出,补偿杨家。并写下书信,托付可靠之人,按其提供的模糊线索,四处寻访打听早年可能被其风水术所害之人,意图补偿。他本人则换上一身粗布衣裳,每日在赵清真跟前做些粗重杂役,沉默寡言,再无往日精明市侩之态。

赵清真则每日于杨府静室打坐,或外出勘察山水,为杨家寻找新的迁葬吉壤。他并未急于处理卧牛岗的旧穴,似乎在等待什么。

数日后,一匹快马带着满身风尘奔回杨家村。京城的消息终于传回。

杨文琪、杨文琏兄弟二人接到赵清真的亲笔信后,初时如晴天霹雳,难以置信!他们正沉浸在金榜题名、琼林赐宴的无限风光之中,前途一片锦绣,怎会想到这滔天的荣耀背后,竟是如此诡异而不堪的真相?

然而,仔细回想,他们科举之路确实顺利得异常,仿佛有神助般,总能逢凶化吉,关键时刻文思泉涌。但内心深处,却又时常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与虚浮,尤其在夜深人静时,偶会心悸莫名,仿佛脚下繁华如锦,实则踩在万丈深渊之畔。再联想到信中赵清真对僵尸之祸的描述以及那斩钉截铁的警告,兄弟二人冷汗涔涔而下。

他们亦是读圣贤书明理之人,深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更惧那冥冥之中的因果报应。若这官位功名真是以如此邪术窃取而来,且已引致家中尸变灾祸,那这富贵岂不如同毒药?将来岂能安稳?

兄弟二人关在房中密议良久,最终痛下决心。他们双双上表辞官,言辞恳切,以“家中突遭重大变故,祖坟亟待迁葬,父母年迈受惊,需即刻归乡侍奉,处理善后”为由,请求辞去官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