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桂落旧梦

砯崖2 元迪 1359 字 24天前

这像沙俄时期的冰碴,扎进宁小红的喉咙。她抱紧莎莎转身,看见墙角摆地摊的老人用旧碗接雨水,碗沿的茶渍厚得发亮,像极了姥爷宁德益装桂花酒的粗瓷碗。“说是要清退占道经营,建新区。”老人牙齿打颤,分不清是冷还是怕,“可我们这些个体户,连晒晒太阳都像偷东西的贼人。”

莎莎口袋里的干桂花掉了出来,被风卷着往高楼缝里钻。枯褐的碎粒粘在褪色的标语上,像给城市的假笑糊上了陈年血痂。

十三年前那场大火的焦糊味突然呛进喉咙。宁小红指着东边山脚的居民楼,声音发颤:“2011年6月15日的夜没有月光,大雨浇着路边摊的铁皮棚,狂风却卷着火舌往上窜,火烧穿了棚顶,你姥爷的蓝布褂、刚进的桂花糖,全化成了灰。”

“你姥爷躺在摆摊的木板上,”她指甲掐进掌心,“是李小山兄弟俩抬着木板,从物业的围堵里冲出来,他才逃得了命。”那夜的风也割人,刮得人连眼泪都睁不开。

莎莎听不懂“围堵”,却在脑子里画出两个弯着腰的脊梁,像两座桥,桥下淌着血红的水。风突然变猛,沙砾砸在“临桂欢迎您”的字牌上,像无数人在拍门,又像无数人在哭。

“姥爷说水里有会唱歌的石头。”莎莎拽着她的衣角,指向路边的排水沟,泥碴下的黑水泛着泡,“这里的水很臭。”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宁小红弯腰捡那撮被吹散的干桂花,一阵咳嗽突然攫住她,腰弯得像张弓。眼前晃过竹筐滚在地上,金桂混着尘土被皮鞋碾烂;晃过2011年的火舌舔着“金山市场”的横梁,把四个字烧成焦黑;晃过眼前的高楼越长越高,把月亮切成碎块,把云挤成窄沟,把风磨得比刀子还利。还有2012年11月6日凌晨,李小山兄弟抬着宁德益逃出临桂时的绝望。

“姥姥,桂花飞走了。”莎莎指着被风卷向楼顶的碎粒,它们在灰天里打旋,像找不到家的蝴蝶。宁小红捂住嘴,喉间涌上铁锈味,原来有些东西碎了就拼不回:姥爷烟袋里的甜,漓江里的月,还有那个能把桂花酿成蜜的临桂。

风还在刮,像砂纸蹭着莎莎的脸,刮着宁小红的记忆,把所有美好碎片都吹成了2011年那场火的灰和2012年11月6日深夜的逃亡。

风卷着干桂花掠过街角的监控,红亮的指示灯在雾里明明灭灭,像姥爷烟袋锅的火星。宁小红扶墙直起身,指缝渗出血丝,弯腰时,掌心被台阶的碎玻璃划开了口,血珠滴在水泥地上,很快被风吹成暗红的痕。

“姥姥流血了!”莎莎的哭声裹着风撞过来,蓝灰色的眼睛瞪得溜圆,小手笨拙地捂上去。她的口袋早被风吹空了,一片枯褐的桂花粘在冻裂的嘴唇上,像粒没化的药。

宁小红突然想起姥爷教她认金桂的样子。那时她也像莎莎这么大,祖孙俩蹲在竹筐边数花瓣,姥爷粗糙的手掌盖住她的手:“四瓣是月桂,五瓣是丹桂。”姥爷在临桂卖了一辈子桂花糖糕,指甲缝里都嵌着香,连咳嗽都带着甜,哪像现在的风,吸进肺里像吞了玻璃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