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穿透京城上空厚重的云层,洒下几缕稀薄的光芒,却驱不散笼罩在整座城池之上的凝重。林逵暴毙天牢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虽未明发邸报,却以惊人的速度在朝野上下悄然蔓延。朝臣们上朝时个个噤若寒蝉,眼神交汇间尽是心照不宣的猜忌,往日肃穆的朝堂之上,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息,连呼吸都带着无形的重量。
郡主府内,殷若璃刚用过简单的早膳,正与谢景宸商议着今日的追查计划,宫外便传来了太监传旨的通报。出乎意料的是,这道旨意并非来自皇帝,而是皇后娘娘宫中的掌事太监李公公,传皇后口谕,宣昭雪郡主即刻入宫觐见。
皇后?殷若璃心中泛起一丝讶异。自她获封昭雪郡主以来,与这位母仪天下的中宫之主并无太多交集,仅在几次必要的宫宴上远远见过几面。皇后出身清贵的博陵崔氏,性子素来温和恭谨,向来不参与后宫妃嫔争斗,更不过问前朝政事,宛如深宫之中的一位旁观者,此刻突然传召,究竟意欲何为?
她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吩咐侍女备上得体的朝服,对着铜镜匆匆梳妆。镜中的女子眉眼沉静,褪去了昨日的惊惶,只剩下几分历经风雨后的坚韧。她仔细整理着衣袍的褶皱,指尖划过绣着缠枝莲纹的衣襟,心中却在快速盘算着皇后召见的种种可能——是单纯的关怀慰问,还是另有隐情?
随着李公公踏入皇宫,朱红宫墙层层叠叠,琉璃瓦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宫道两旁的侍卫身形挺拔,目光锐利如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与草木清香,却掩盖不住那深入骨髓的森严与疏离。凤仪殿远远在望,与淑贵妃(已废)昔日的翊坤宫相比,少了几分奢华夺目,多了几分典雅庄重,殿外种植的兰草随风摇曳,散发着清幽的香气,透着一派与世无争的宁静祥和。
“郡主,娘娘已在殿内等候。”李公公恭敬地侧身引路。
殷若璃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殿内。皇后端坐于正中的凤榻之上,年约四旬,容貌端庄秀丽,眼角虽有淡淡的细纹,却更显温婉雍容,只是眉宇间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轻愁。见殷若璃进来,皇后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打破了殿内的沉静。
“臣女殷若璃,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殷若璃依循宫规,屈膝跪地,恭敬参拜。
“快起来,不必多礼。”皇后的声音轻柔和煦,如同春日暖风,示意身旁的宫女上前搀扶,“赐座,给郡主看茶。”
“谢娘娘恩典。”殷若璃谢恩后,小心翼翼地坐在下首的梨花木绣墩上,背脊挺直,姿态恭敬却不卑不亢。
皇后端着茶盏,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眼中渐渐流露出几分真切的赞赏:“早就听闻昭雪郡主聪慧果敢,年纪轻轻便为家族洗刷冤屈,还协助朝廷铲除了林氏这等奸佞,立下不世之功。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难怪陛下对你赞赏有加。”
“娘娘谬赞了。”殷若璃谦逊地垂下眼眸,语气诚恳,“铲除奸佞、洗刷冤屈,皆是臣女分内之事,更赖陛下圣明烛照,各位大人鼎力相助,臣女不敢居功。”
她心中的警惕丝毫未减。皇后向来不问政事,今日却突然提及林氏一案,绝非单纯的寒暄客套,必定另有深意。
果然,寒暄了几句家常后,皇后轻轻叹了口气,手中拨动茶盏的动作慢了下来,话锋微转,语气也添了几分凝重:“只是……哀家久居深宫,也知晓这朝堂之事波谲云诡,人心叵测。有时表面看似明朗的真相之下,未必没有另一层不为人知的隐情。昨日天牢之事,想必郡主也已经听说了?”
来了!殷若璃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顺着皇后的话头回应:“臣女略有耳闻,听闻前国丈林逵在狱中突发恶疾,不幸身故。”
皇后放下茶盏,目光掠过殷若璃,望向殿外空旷的庭院,那里的兰草在微风中轻轻晃动,身影孤寂。她的声音轻缓柔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如同重物压在人心头:“林逵毕竟是朝廷钦定的谋逆主犯,身负多项重罪,陛下本欲将其交由三司会审,彻底追查其党羽余孽。如今他突然暴毙,陛下龙颜大怒,心中疑虑重重。这‘恶疾’来得太过蹊跷,太过突然,难免惹人非议。郡主如今身在局中,树大招风,身边又围绕着诸多能臣干将,难免会成为某些人眼中的‘眼中钉’,日后行事,还需万事小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