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洞深处的黑暗,浓稠、粘滞,仿佛拥有生命的实体,迫不及待地涌上来,瞬间将李老六彻底吞没。与白天不同,这一次,他是孤身一人,没有任何光源,没有任何同伴,只有无穷无尽的、压迫得人喘不过气的黑暗,以及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诱人的冰冷异香。
泥土的腥气混合着墓穴深处渗出的陈腐味,变得更加浓郁刺鼻,但这其中,那股奇异的冷香却如同指路的明灯,又像是海妖的歌声,丝丝缕缕,缠绕着他,引导着他,让他在这绝对的黑暗中,竟也能模糊地辨明方向。
他几乎是匍匐着向前爬行,冰冷湿滑的泥土沾满了他的全身,脸上、手上、衣服上,但他浑然不觉。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病态的、灼烧般的兴奋和期待。那半壶劣质烧刀子在他的血液里燃烧,进一步蒸腾掉他最后一丝理智,只留下野兽般纯粹的欲望和执念。
“娘娘……心肝儿……爷来了……等急了吧……”他喘着粗气,低沉地、含混不清地喃喃自语,声音在狭窄的盗洞里撞击回荡,变得异常怪异,仿佛不止他一个人在说话。他的嘴角咧开着僵硬的、痴傻的笑容,口水混合着泥水往下淌。
爬行似乎变得异常顺利,远比白天要快。周围的土壁湿冷粘腻,偶尔似乎有什么冰凉滑腻的东西蹭过他的手臂和脸颊,像是某种菌丝,又像是冰冷的头发,但他根本无暇顾及,甚至主动将这视为某种暧昧的欢迎。
终于,他手脚并用地从盗洞出口跌撞出来,重新踏入了那条更加宽阔、却也更加死寂的墓道。
真正的、绝对的黑暗扑面而来。
墓道之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黑得连自己的存在都变得模糊。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如同水银,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肺部像是被无形的手挤压着。那无处不在的阴风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的寂静。
但这寂静并非空无。李老六能感觉到,在这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醒着的。无数道冰冷、粘稠、充满恶意的“视线”,从墓壁的每一个角落,从那些刻满邪异缠枝莲纹的缝隙里,无声地投射到他身上,细细地刮擦过他的皮肤,试图钻入他的毛孔。
他甚至能听到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有无数细小的东西正在黑暗中缓慢地蠕动、爬行,跟随着他的脚步。
若是平时的李老六,哪怕再贪婪,此刻也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地逃回去。但此刻,他被那股邪火和异香彻底控制了心神,对这显而易见的恐怖征兆竟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他的全部感知,都被那股从墓道深处飘来的、越来越清晰的冷香所占据。
那香气在这里变得更加浓郁,更加冰冷,也更加……鲜活。仿佛它的源头,正在因为他的到来而……喜悦?兴奋?
“嘿嘿……真香……就知道你想我了……”李老六抽动着鼻子,脸上露出迷醉的神情,脚步踉跄却异常坚定地向着墓道深处,向着那扇玄黑石门的方向走去。
他的脚步在死寂的墓道中发出轻微的回响,但这回响很快就被黑暗贪婪地吞噬了。他感觉不到疲惫,感觉不到害怕,只觉得身体内部那股燥热越来越汹涌,催促着他,鞭策着他,快点,再快点!
黑暗中,他似乎产生了幻觉。两侧的墓壁上,那些白天看到的缠枝莲纹仿佛活了过来,枝叶缓慢地扭动纠缠,花瓣开合间,露出里面细密如牙齿的黑暗,以及一闪而过的、死白色的、如同人眼般的反光。
但他不在乎。他甚至对着那些扭曲的纹路露出淫邪的笑容,仿佛在欣赏情人的舞蹈。
终于,那扇巨大的、刻满瑞兽仙人和蒲牢铺首的玄黑石门,如同沉默的黑色巨兽,出现在了前方无尽的黑暗轮廓中。
石门,竟然……是虚掩着的!
一道狭窄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如同黑色的伤口,突兀地出现在石门中央。浓郁得几乎形成实质的白色寒汽,正如同冰冷的血液般,从那道缝隙中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弥漫在墓道中,带来刺骨的寒意和那令人疯狂的异香。
白天他们离开时,赵三明明已经尽力将石门恢复了原状!虽然不可能完全复原,但绝不可能留下如此明显的一道缝隙!
仿佛……是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刚刚从这里进去……或者,正在里面等待着,特意为他留了门。
李老六看到那道缝隙,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最后一点迟疑也烟消云散。
“等不及了吧……小骚货……还给爷留了门……”他发出嘶哑的怪笑,迫不及待地侧过身,挤进了那道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