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炸响的刹那,陈砚舟猛地一抽,眼皮颤动着,像是被无形的线从黑暗深处硬生生拽了出来。氧气面罩歪在一边,冰凉的雨水从车窗缝隙溅进来,打在他脸上,让他一个激灵。
彻底醒了。
心电监护仪不知何时停了报警,只剩下雨点砸在变形车身上的噼啪声。他试着动动手,左手依然死死攥着那把银勺,指关节僵硬得像不是自己的,掌心黏糊糊的,混着半干的血和冷汗。
不是梦。那些画面——牌匾碎裂,父母被推搡,母亲塞过银勺时颤抖的手——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脑子里。
他撑起身子。副驾驶已经撞得变了形,安全带断了,司机的头耷拉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整辆救护车卡在悬崖边上,后车门像被撕开的铁皮罐头,大敞着。
他爬下车,泥水立刻灌进布鞋,脚下一滑,摔在地上。碎石硌得手掌生疼,但他没松手,银勺还牢牢握着。
他喘着粗气站起来,沿着来时的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跑。山路被雨水泡得泥泞,一道刺眼的车辙印从应急车道直冲崖边,轮胎碾过的痕迹里,泛着暗红的光,像是掺进了什么别的东西。
他冲到崖边,俯身往下看。
半山腰的岩架上,卡着救护车的残骸。车头瘪了,玻璃碎成白花花一片,上面沾着大片正在被雨水冲淡的暗红。后门空着,担架不见了。
他喉咙发紧,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可就在这时,掌心的银勺突然滚烫,一股热流顺着胳膊直窜心口,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根一直绷着的弦,断了。
“不能让他们死。”
这念头冒出来,不带商量,像是从他骨子里钻出来的命令。
他咬咬牙,翻身就顺着陡坡往下溜。树枝刮破了衬衫,泥浆糊了满身,他顾不上了,一手扒着石头,一手护着那把勺,一点点往下蹭。
终于到了底。
他在一堆碎木板和压扁的医疗箱中间,找到了一个人——是个穿白大褂的女护士,胸口看着不对劲,嘴角不断冒着血沫,但眼皮还在轻轻颤动,还有气。
背包里只剩下半袋隔夜的冷米饭,两个鸡蛋,还有几棵不知何时沾上的野荠菜,连泥都没甩干净。
他搬来几块石头,勉强垒了个灶台,折了些湿树枝当柴火。草太潮,划了三根火柴才点着,烟呛得他直流眼泪。
打蛋时手抖得厉害,蛋壳掉进了锅里,他慌忙捞出来。米饭结成了硬块,他用手掰碎,扔进锅里。野菜胡乱涮了涮水也下了锅。那口锅是块捡来的破铁皮,架在石头上,晃晃悠悠。
火苗舔着锅底,映着他沾满泥水的脸。雨水顺着头发滴进锅里,他却好像听见了父亲在灶台前的声音:“火候不到,食材不认你。”又看见母亲端着粥,坐在他小时候的床边说:“饿着肚子的人,吃什么都香。”
可现在,他们在哪儿?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混进了锅里的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