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我将令,王翦扔掉帛书的灰烬,让前军退后三里,在营外竖起燕秦同宗的大旗。另外,派人与齐军主将说,秦军只讨太子丹余党,与齐人井水不犯河水。
亲卫领命而去时,王翦望着齐军大营的方向,忽然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当年长平之战,白起也是这样故意示弱,引诱赵军出击,最终成就了那场惊天动地的歼灭战。只是这一次,陈墨要的不是歼灭,是收服。
五
召公庙的深夜,只有东南角的钟楼还亮着灯。陈墨踩着梯子,在钟楼的横梁上摸索——根据龟甲裂纹的指引,这里藏着陈砚留下的东西。指尖触到个硬物时,他的心跳骤然加速。
那是个青铜匣,锁孔的形状恰好能容下他怀中的半片青铜镜。匣子弹开的瞬间,一股陈年的墨香扑面而来,里面整齐地码着三卷竹简:一卷是陈砚与匈奴王的密约(墨迹明显是伪造的),一卷是稷下学宫的《攻守策》(上面有淳于越的批注),最后一卷,竟是父亲的日记。
陈墨颤抖着展开日记,泛黄的竹简上,父亲的字迹力透纸背:昭王四十七年,与不韦定计,以假降诱赵军入长平。吾率五千死士为先锋,本欲里应外合,不料白起竟要坑杀降卒......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某一行:墨儿七岁,砚儿五岁,若吾不测,让他们兄弟二人,一仕秦,一游齐,待天下有变,或可阻止又一场长平之祸......
青铜匣突然发出轻响,底层的暗格弹了出来,里面是张绘制精美的地图,标注着齐军在济水南岸的布防,图旁写着行小字:哥,齐人欲借燕地为饵,诱秦军深入,淳于越已在临淄城外伏下三万锐士。
陈墨的指尖冰凉。他终于明白,陈砚杀匈奴人、藏王头、甚至不惜自焚,都是为了逼匈奴人远离战场;伪造密信,是为了让秦军警惕齐人的动向。这个从小就爱跟在他身后的弟弟,用最惨烈的方式,践行了父亲的遗愿。
钟楼外突然传来脚步声,蒙武的声音带着惊慌:太史令,不好了!咸阳来的使者说,陛下怀疑您与齐人勾结,要押您回咸阳受审!
陈墨将地图塞进怀中,合上青铜匣放回横梁。他走到窗前,看着蓟城的夜色——远处的秦军大营灯火通明,燕秦同宗的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而东南方向的天际,已泛起诡异的鱼肚白。
他忽然想起父亲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唯宗庙香火,能系人心;唯血脉相连,能止刀兵。
脚步声越来越近,陈墨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门口。青铜镜在怀中微微发烫,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觉醒。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只是秦国的太史令,更是那个要在秦齐之间,撑起一片安宁的墨家传人。
而远处的临淄城外,淳于越正站在高台上,看着三万齐军精锐列成方阵。他手中的令旗缓缓举起,旗面绣着的字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正等待着吞噬猎物的时机。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燕齐边境的地平线上,悄然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