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的风带着铁屑的腥味和松木燃烧的焦香,穿过层层叠叠的隐蔽哨卡,最终抵达一处被山岩环抱的秘密谷地。
这里便是邓茂和他麾下数百名黄巾旧部的新生之地。
谷内炉火熊熊,映红了半边天际,叮叮当当的锻打声此起彼伏,仿佛一颗不知疲倦的心脏,在这深山之中搏动。
刘忙策马立于谷口,身后的周仓和一队亲卫皆神色肃然。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些赤着上身、挥汗如雨的汉子。
他们的脸上没有了昔日黄巾军的迷茫与狂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于手中活计的沉静。
他们在打造农具,锄头、犁铧、铁耙,每一件都结实耐用,足以让任何一个农夫喜笑颜开。
邓茂闻讯赶来,奔至刘忙马前,未及开口,便双膝跪地,额头重重叩在坚硬的石地上。
“罪将邓茂,拜见主公!”他身后,数百名铁匠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放下铁锤,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山谷中只剩下风声与炉火的噼啪声。
“昔日我等皆为黄巾逆贼,蒙主公不弃,收容于此,赐食予衣。此恩此德,邓茂与兄弟们没齿难忘。今日得见主公亲临,若要取我等项上人头以正军法,邓茂绝无半句怨言!”
他的声音嘶哑而颤抖,充满了愧疚与敬畏。
刘忙翻身下马,亲自走到他面前,双手将他扶起,力道沉稳,不容抗拒。
“邓茂,过去的事,就让它随着这炉火,一起烧了。”他的目光扫过跪了一地的铁匠们,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从今往后,你们的身份只有一个——我刘备的兵,我刘备的匠!你们的手,也不再是用来造锄头,而是用来造……”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杀人利器。”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图纸,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缓缓展开。
那上面绘制着一种结构繁复、造型冷酷的器械,其精巧的机括与层叠的弓臂,是这些一辈子只打过菜刀锄头的铁匠们闻所未闻的。
刘忙的手指轻轻点在图纸的核心部分:“此物名为元戎弩,可十矢连发。我要你们在三个月内,为我产出三百具。”
“三百具?”周仓第一个倒吸一口凉气,他凑上前,粗略估算了一下图纸上的用料,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大哥,这……这绝无可能!不说别的,光是这弩身所需的精铁,三百具至少需要万斤以上。还有这弓弦,图上注明要用上好的牛筋,至少得五千副。更别提这机括零件极为精细,没有三百名熟练工匠,日夜赶工也未必能成。”
刘忙闻言,脸上却浮现出一丝冰冷的笑意:“铁,就去把洛阳周边那些废弃的官衙铁器、军营里淘汰的旧兵甲,甚至百姓家里多余的铁门闩,都给我收上来。牛筋,就去收缴那些战死军马的筋腱,再不够,就去向屠户高价收购。至于工匠,眼前不就是现成的吗?”
“可是大哥,”周仓急道,“如此行事,与强征何异?恐失民心啊!”
“谁说要强征了?”刘忙的笑意更深了,“记住,我们不是征用,是‘以物易物’。你拿走一扇铁门,就给他换回三斗米;你收来一根牛筋,就给他换回半匹布。我们要让百姓觉得,这是桩划算的买卖,是他们主动把东西卖给我们。用民生之物,换取军备之需,这笔账,我们稳赚不赔。”
周仓恍然大悟,看向刘忙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撼与敬佩。
他终于明白,自己的这位大哥,所图谋的,早已超出了寻常武将的思维范畴。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早已得到消息的法正也随行至此。
他根据山谷地势,设计了一套天衣无缝的三重工坊体系。
最外层,依旧是热火朝天的农具作坊,打造出的农具会定期运出山谷,作为掩护;中间一层,山壁被掏空,设立为弩臂、弩身的打磨区,噪音被山体和外层作坊的声音完美隔绝;最核心的内层,则是一间位于山腹深处的巨大密室,只有一条隐秘通道可入,专门用于精密机括的组装与调试。
入口处设下暗语,由周仓的亲信把守,非核心人员不得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