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长潋会斥责他,怨恨他,就像镜鸾那样搬出他所不知的陈年往事,让他心如火焚。
可他没有。
他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酒水顺着嘴角淌下,沾脏了那身如雪的衣袍。
喝完后,就这么沉默了许久,久到重黎都想问问他,是不是醉了的时候,他突然扭头看了过来。
月光照进那双眼底,居然有一丝波光。
他居然是个会哭的人。
“到今日我才发现,我们都算不上什么好徒弟。”
他似乎真的醉了,似乎其实又很清醒。
重黎被吓了一跳,反倒有些无措。
他晓得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长潋不一样,他是个善人,一直在给她争光,当年提起陵光上神门下两个弟子,先夸的必定是他。
他怎么会不是个好徒弟呢?
“看到她走近天虞山的大门,站在天一镜前的时候,我其实有了私心。”长潋叹息着,“幽荼帝君把她要回来的消息告诉我之后,我其实希望她永远不要想起过往,希望她再不是陵光上神,希望她只是一个有人护有人疼的姑娘”
他深吸了一口气,浑身发抖,过了很长时间,才得以勉强抚平哀痛,继续说下去。
“这些年,我尽量少教她一些,让她成长得慢一些,总觉得这样她就能离过去远远的若是我,能好好教她,像她从前教我那样,这一仗不至于如此艰辛。”
说到追悔莫及之处,他的声音都哽咽了。
回想起来,聚少离多,平静的时日掰着手指都能数完。
他们都是什么徒弟,她怎么就这么倒霉,有徒弟还不如没有。
第七百六十三章 :藕花深处无归人
“你说,咱俩斗了这么多年,到底为了什么”
“不知道。”重黎也掀开了酒盖,喝了一口。
酒烈得呛喉,滚入胸腔,坠入腹中,火灼般地疼。
“记得你刚被师尊带回来的那日,我一瞧见你,就觉得来者不善。”长潋低笑了声。
“怎么不善了?”重黎狐疑地反问。
“从面相看,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管起来定是相当麻烦。”
他不紧不慢地说着,重黎啼笑皆非。
“倒是被你说中了”
重黎看着他苦闷地皱着眉,终还是伸手拦下了那坛子。
“你刚醒,别喝了。”
长潋却箍着那坛子,打开了他的手。
望着天上霜白的月亮良久,似是有些糊涂了,喃喃发问。
“重黎,师尊呢?”
重黎蓦然一僵,心头涌起一阵钝痛,这句话哽在他心口多日,不敢承认,如今却要亲口对他讲。
“师尊她不在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不得不认清这个现实。
“不在了”长潋仿佛被这话刺得清醒了过来,苦笑着,“是啊,她不在了”
他有些摇晃地站起来,一步步朝前走,口中抑扬顿挫地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