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椅之上,萧衍如同一尊失去了所有支撑的泥塑,瘫软在那里,龙袍的明黄色此刻映衬着他惨白如纸的脸色,显得格外刺眼而讽刺。他那双曾经蕴含着帝王心术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的震惊、被背叛的滔天怒火,以及一种根基崩塌后的彻底茫然。
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最后站出来,给予他致命一击的,竟然会是陈松!这个他一直以来视为股肱、视为清流楷模、视为制衡萧凡最重要棋子的三朝元老!
“陈……陈松!!”
萧衍猛地从龙椅上弹起,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虚弱而剧烈摇晃,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死死地指向丹陛下那个跪倒在地、却挺直了脊梁的老臣,声音嘶哑扭曲,充满了血丝的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
“为……为什么?!你告诉朕!为什么?!”
“你可是三朝元老!是朕的宰相!是这大梁朝的脊梁!”
“你口口声声忠君爱国,恪守臣节!你读的那些圣贤书呢?你秉持的那些纲常伦理呢?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你……你怎能……怎能如此背主求荣!怎能将这万里河山,拱手让于……让于萧凡此等狂悖逆臣之手?!”
“你的忠心耿耿在哪里?!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朕对你的信任吗?!”
他的咆哮声在大殿中回荡,充满了穷途末路的悲鸣与不甘。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试图用道德的枷锁、用君臣的大义,将陈松牢牢锁住,甚至……将他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然而,面对皇帝这如同狂风暴雨般的诘问与指责,陈松却显得异常平静。
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再次对着龙椅的方向,叩首一次。这个动作,不再是臣服,更像是一种……告别。告别他侍奉了三代的君王,告别他坚守了一生的、某些固有的信念。
然后,他直起身,抬起了头。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愧疚,没有惶恐,只有一种看透世事沧桑的疲惫,以及一种做出最终抉择后的释然与坚定。
他的目光,平静地迎上萧衍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视线,声音苍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和清晰:
“陛下……老臣,并非背主求荣。”
“老臣今日所言,并非为一己之私,亦非畏惧镇南王之兵威。”陈松缓缓开口,语速不快,却字字千钧,仿佛在揭开一页被尘封了太久的历史,“老臣,是为了这大梁的江山社稷,为了这天下亿万黎民,更是……为了偿还一段,拖欠了近百年的公案!”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个王朝初创、波澜壮阔的年代。
“陛下问老臣忠心何在?老臣的忠心,从未改变。只是,老臣所忠的,并非陛下一人,亦非萧禹一脉之私利。老臣所忠的,是这大梁的国祚,是这萧氏的天下,是这天下间的——公道!”
“公道?”萧衍嗤笑一声,充满了讥讽,“背叛君父,附逆篡位,这就是你陈相口中的公道?”
陈松没有理会皇帝的讥讽,他的声音变得更加悠远而沉重:
“陛下可知,我大梁太祖皇帝,膝下曾有二子,皆为人中龙凤。长子萧风烈,英武果决,深得太祖喜爱,常带在身边,南征北战,言传身教,其文治武功,朝野钦服,在军中威望尤高。当年朝野上下,皆以为太祖属意风烈皇子继承大统。”
这段往事被提及,一些年迈的、熟知典故的老臣微微动容,似乎想起了什么。而萧凡,站在一旁,眉头微蹙,他隐约知道祖上有些渊源,却从未了解得如此具体。
陈松继续道:“而次子,便是陛下的先祖,萧禹皇子。禹皇子性情温良,勤学仁孝,亦深得太祖皇帝疼爱。”
“然,就在太祖皇帝晚年,即将明确传位之际,风烈皇子,却主动向太祖恳求,放弃储君之位!”